驀然回首

我是在幾乎無人的時候,悟到這點的。當時我走在行人路上,想自己何以就是不願意走單車徑?是我反叛麼?是我驕縱麼?不,我只不過是嚮往自由,在乎情趣而已。情趣就是每個人都可以以自己的節奏走,想停下就停下,隨心所欲地欣賞風景。

晚秋的熙陽美得令人沉醉,也美得教人心痛。百感交集,想起那段稚氣未脫、脆弱卻又單純的日子。二十二歲的青春,是那麼青澀,那麼無知,那些花費過的氣力,統統都遺落、消散在寂靜的田野間。我是那樣的孤獨,又是那樣的自由,我沒有世界,世界也沒有我。而如今,又再走在熟悉的路上,一切卻怎麼就不再一樣了呢?都過去了。

我看到當日的自己,無數次來回往返,任世界再燦爛,也像蒙上灰塵,但我仍掛著笑容,只是我沒傾心於眼前的風景。而現在,當我開始珍愛它,我卻開始了倒數。還是淚淺,但我知道,若懂得珍愛,便不必數算。

到了元朗,便想趁著夕陽未盡再回到路上好好享受餘暉。只是一轉念,想縱然一切將逝,也不必倉皇,不如到楊屋村看看吧。啊,還真的不記得路有這麼長,曲曲折折,卻是每天走過的路。黑咪黃咪阿福嗲咪豹咪,說過要一人一個梨。都過去了。

帶父親去吃大牌檔

自從和她一起,這一年間我不覺也改變了許多。對自己,變得不那麼苛刻拘謹。學會點餐,問自己喜歡吃甚麼——有時候知道,有時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倒是學會了不去想,心底裡便生起直覺。不再只做好的事、對的事,更多去嘗試、稍稍的任性一下也不為過。

於是乎,我們每一兩個星期都到街上去,最初由油麻地開始,然後走到佐敦的龍江茶寮,吃他們的招牌菜海皇米網炸兩腸。上個星期心血來潮試了鹹菜胡椒豬肚湯,也是驚喜萬分。一直走呀走,走過旺角,去到太子。昨晚我們又再漫無目的,不分東西地亂逛。看到別有味道的破舊樓房便停下觀賞,看來神秘的樓梯和後巷也不放過,鑽進去再算。看到有趣的店子便往裡面瞧瞧,結果一個充滿江湖氣息的男人推開門沒好氣的丟下一句:「這裡不是餐廳來的!」便關上門。抬頭一看,招牌寫著新西班牙舞廳。

舞廳?到底是怎樣的場所?腦裡旋即浮起電影裡的畫面,九十年代的香港,燈紅酒綠,紫醉金迷,穿闊身西裝的男人都在夜總會裡裝大款,舞小姐們個個欲拒還迎,一時小鳥依人,一時又故作嬌嗔,為的是要客人哄哄,再出錢請陪出街,坐上寶馬,吃個宵夜,上個山邊,再討論晚上落腳處。舞廳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原來我們都懂,從從前的電影學的,電影上演的也是從前的香港吧。一想起來,才覺世界真的變了許多。現在還哪有甚麼夜總會?煙花也早已寂寥。悲哀誰能了解的舞女也早已落伍了,欲望的買賣都來得明目張膽,直來直往,不留半點風情。

不覺又繞了一大個圈,在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我們竟又回到起點。另一頭的陵發生意太旺了,好在現在竟又看到她想吃的橙色墨魚。就在太子地鐵站口,對面馬路的小檔。大玻璃櫥窗後掛著墨魚、滷水鵝、紅腸還有生腸,旁邊有原條煮熟了的魚,案上有幾盆韮菜豬紅,燜門鱔等小菜。從前都是低下階層但求快捷的吃法,現在看著,心裡也有實在的滋味,只是想到現在,人們都越來越挑剔,講究花樣,這幾味家常老菜也彷彿冷落了。七十幾玩一份,不如花幾百元吃西餐去。

不管了,先坐下來吧。才發覺這多麼的親切,也是如此地久違。以前一伙人找老館子或大牌檔吃飯也是有的,多是為求氣氛,也就不免有些刻意,感覺也就表面了。現在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大牌檔買少見少,兩個人為著吃而來,感覺便和父親當年一模一樣了。三兩句跟阿姐點了菜,也不好說對方是不是老闆娘,年紀一大把,但總算精神。來一份滷水拼盤吧,啤酒當然不可少。墨魚片軟熟,紅腸也可口,還有鵝腸、雞腎、豬耳和豬腸,但我最愛還是墊底的大荳芽。大姐還端來豉油碟裝的下酒小菜,有炸花生,鹹酸菜粒,菜甫,和蒜苗薄殼米。

吃得開懷了,再來一份椒鹽鮮魷和豉椒炒蟶子。「鮮魷要等啊。蟶子例牌一份兩百。」阿姐說。可以,反正就是想吃。轉頭她又回來,說:「今天蟶子貴,一碟才三隻。要不改吃其他吧?」還真有良心,好,吃別的。「有甚麼好介紹?」我走到玻璃窗格前問師傅。師傅指了指案上灼熟了的蝦:「蝦囉。不錯。」好,就一份蝦吧。見他手抓了十來個,和記憶中,童年去大牌檔父親點滿滿一大盤的有點差距。不過記憶歸記憶,當下是當下。這樣也不錯。

走回枱邊坐下,竟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架輕就熟,彷彿和當年父親一樣。三言兩語點菜,問問店家有甚麼好介紹,一切都是如此直白乾脆,鮮活明快。我想這就是父親一直嫌惡其他菜的原因了。在我看來,父親的一成不變沒有錯,只是我不明白為何他如此頑固,不肯嘗試其他口味,甚至要一臉不悅,罵罵咧咧?我想是因為他心底有著不安。一切都是如此陌生,而他所鐘情而熟悉的,卻又逐漸消逝。也可能是一種無法訴說委屈——在我幼小時,他把他最喜歡、所知道最美好的味道分享給我,而當我長大後,卻竟如此千方百計地要把他拉到不喜歡的地方去。這要不是我不懂得愛惜他,便是說明我們彼此已經有了很大的距離,我們已不再是牽著手,一起到大牌檔吃個津津有味相視而笑的父子。

一切都是時間。時間流逝,那個父親在辛勤工作後,自信而從容地點菜,用喜歡的味道慰勞自己和款待別人的年代已然遠去。多少個晚上,在熱鬧的路邊有過多少次宴會,多少的杯盤狼藉,最終都曲終人散,不留痕跡。那是父親最美好的壯盛年代,也是父親永遠回不去的年代。一碟白灼蝦再次上桌,前後原來二十年。時代一直在變,快得不留情面,上一代人的世界在我們的歡樂中崩解、萎縮。終有一天,當老舊的城市變得面目全非,老舊的記憶也無處承載、重溫。惆悵不足為外人道,所以這些年只能無言用烈酒送下肚。

或許今晚,我應該帶父親去吃大牌檔。

紫與深藍

觸電了。

一位來自倫敦的太太。一頭利落及腮銀髮,配上精緻的五官,體態依然挺拔有緻,穿着藍白相間的中袖上衣,配深藍色的風衣和長褲,還有深藍色的運動鞋,談吐優雅親和,舉止大方得體。 七十二歲,依然亭亭玉立,風韻猶存,美麗動人。

和八十五歲的丈夫重遊香港。兩人年輕時都在香港生活了許多年,先生六多年前是英軍,後來在南華早報擔任記者;太太則是幼時隨家人來港,六十多年前的她是個香港學生妹。

兩人對香港的記憶仍然深刻,也談到了許多關於這個地方和生活的問題。可惜,舊地重遊,當桃花也不依舊,滄海變高樓,不但沒能喚起懷念,反而多了記憶的混亂與錯置。

「還是在腦海裏回憶比較好。」同樣一身深藍色的老先生感嘆。

又一次有緣遇上和這個地方有緣份的人,互相分享故事,感覺份外親切。走過大南街的廉價成衣街檔,我說香港是一個容不下老人的城市。正如大學老師所說,我們不期望老人家有熱情,有生活,有喜惡,有慾望。在這個城市,他們必須隱藏自己。因此我們在街上看不到老人(除了仍然刻苦工作的),所有人都必須要一直流動、消費。

美麗的太太也同意:「我記得從前香港到處都是公園,有很多空間讓大家悠閒地散步、休息,很多老人家在公園耍太極。」

我緊接問:「看到剛從我們身邊走過的那位婆婆嗎?她渾身穿着紫色。這就是老人家的顏色。看這裏,還有那裏。」彷彿我自己也被我自己的話所警醒,然後我們才發覺散佈在人群中的點點紫色。

看到有一間掛滿各種醜陋的紫色衣服的街檔,我說:「老人家都穿紫色的,因為這大概是最不起眼的顏色了。」事實擺在眼前,太太恍然大悟,目定口呆。

她問:「看來你真的很不喜歡紫色?」

「我並不是討厭紫色,我只是不喜歡這個社會如此把老人家框住。我相信每個人都值得過上更合理的生活。」我說,「我一直想為婆婆買點漂亮的衣服,可是她一直拒絕,或許下次我就買你身上這款的給她好了。」

她微笑,又再把我電得神魂顛倒。

既來亦將去 (一)

我說我的內心很平靜,那是前所未有的一種平靜。

這兩個月來的生活,我像落葉一樣隨處飄,也像落葉一樣脆弱——我一邊在很多人無法想像般潦倒地活著,但卻又在危難中享受著別人夢寐以求的幸福。我像落葉、野狗,流雲,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管作何形容,反正我都是一無所有、隨遇而安、樂在其中。

本來就早想把這樣的心情記載下來,可是一直拿不出決心來認真寫字。每天看著荷蘭的陽光、陽光下的小孩,又或是屋簷邊葡萄葉滴落的細雨,就覺得簡簡單單多好——那些太多的記憶和想法,要鑽探挖掘得太深入,又何必呢?眼前的風景正好,當下的心情正好,我想我就能一直帶著這種平靜,坦然回頭面對瘋狂的香港。可是當日子漸近,卻有這麼一晚突然看到漆黑中排列整齊的黃光。那是對面馬路的房子屋頂的大圓燈,圓得像月亮。我看得出神,才發覺自己原來在半夜驀地醒來,彷彿不曾睡著。我不自禁地想的是香港的生活到底有多瘋狂。於是我知道,在意識底下,我還是不免有點緊張。

我們一直向前行,過不去的都最終會過去,而過去了也就回不去了。我不會庸俗地為了年歲的事煞有介是,但我想把現在難得的平靜,以及顛沛流離的一年留個紀念。

一年前的今天,我們還在香港。那時我剛撞進了劇場,大概差不多要出發到上海,參加第三個劇場工作。在劇場一切都精彩吸引,我如魚得水。老實說,大學畢業後我一直渴望著走進劇場,我想像它種種美好:充滿激情的群體互動合作、講求紀律和團隊精神的排練、理性的設計、感性的表達,還有從無到有、一直發展到完成期間所要經歷的種種客觀的考驗和主觀的心理難關等等……太多美好的想像,都來自我絕無僅有的一次中學戲劇演出。我由原本編劇變成了導演、再成了演員,還負責配樂,而劇終後竟然得到了男演員獎,而我們的戲也得到了大獎。我知道這些其實都很兒戲,獎項也沒多大的意義,可是整個夏天我們付出的激情和經歷的挫折、在演出那天前前後後的興奮和不安,最終都成為畢生難忘的感動。就這麼一次,我嚐到了戲劇的滋味,我發現原來我不必每天回到家就躺在床上思考哲學問題,不必在家門前的馬路猛踩滑板發洩精力;不必每天在家找新的花樣剃頭、改校服、塗改手冊封面來挑戰學校,也不必瘋狂地做那些不見天日、無人知曉的創作。原來有那麼一個地方,我能和大家在嬉鬧以外並肩同行,各展所長。

我不能自制地回味起這些感動,並想像劇場的美好。那憧憬實在太強烈了,我甚至不能平心靜氣地觀賞戲劇。我總在想這句對白寫得怎樣,那句又可以怎樣演繹,然後便是不能自拔地凝視場裡每一個工作人員的照片和簡介,唇乾舌燥求之不得。然而生來應當創作的我在正職上卻一直困在文藝單位的電腦前,不倫不類。我為人向來從不索求,但幾番掙扎後,我還是硬著頭皮給樓上的致群劇社發了個義工自薦電郵,但那次比再之前我反轉了警校之後走投無路時硬著頭皮給MC Jin寫的電郵更糟——我知道我個性中有一點頑固的內斂,可是我也對自己說要是不曾有一些亂碰亂撞、無心插柳的話,哪裡來蛋堡和顏社?我給MC Jin的自薦信十分誠懇,我請求他讓hip hop save my life,而他也是個君子,他說他其實還很不安穩(現在回看的確如此),真誠而溫柔地回絕了我——倒是致群劇社隻字未回。然後一晃又兩年,我有看過一下演藝學院進修的資料,可是除了說要求不符合外,也直覺有某種和本性不符之處。在混亂的香港,長著一顆混亂的腦袋是極不幸而痛苦的。翻來覆去,我在毫無計劃之下辭了職。

那是2015年6月底的事,之後我當然逍遙快活。我感到我一直受損未好的精神終於迅速復完。我和老甜在晚秋還去了趟旅行,我第一次踏足歐洲。我們從昂貴又無聊的維也納去了美麗又親民的捷克,然後帶了瓶綠仙子去了德國。我跟著老甜,看了仙境一樣的小鎮,登上了古堡和鐘樓,也在凄風慘雨中走進了集中營,還和我的德國好兄弟重聚。最後我們終於看見了柏林,這個盪氣迴腸的城市。在外國,那種早已知曉、理所當然,卻又教我們求之不得而忿忿不平的生活是那樣直白地擺在眼前。誰都知外國有多好,生活有品質,人們有尊嚴,然而當我們親眼看到它一如所想地存在時,竟又引起另一種強烈的震撼。然後獅子座的老甜便萌生起決心,要去德國了。

去德國一直是我的夢想。我會跟人提起,也有學德文,而且還學得很好。然而除此以外,我沒有再做甚麼,也沒想到要做甚麼,就連人們問我為甚麼要去,我也說不清楚,我就只是一直許下了這麼一個願望。到頭來,還是老甜拉著我走。回到香港,她拉著我去了升學教育展,直奔德國教育攤位,問了問題,拿了資料,便回家計劃起來。我本來想德國讀書免費,可是那一大本課程一覽翻完,我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都是理工為多,醫學商業法律都有,相比之下文科不是沒有,但是不多了。當中偶然有合意的,卻是德語授課。我的頭腦又再煩亂不堪了,但老甜說得決絕:「那就沒有辦法了——找英語授課的吧,甚麼科也好,報了再說,不然你就留在香港了。」

不然你就留在香港了——這句話多可怕。它意味著我要留在這個把人逼到喪心病狂的鬼地方,而原因是我自願放棄逃走的機會。然而我始終對讀書抱著很理想主義的看法。我實在做不出為了出國苟且選科的舉動,也認定這樣苟且地讀書只會一敗塗地。但是,帶著這種崇高的理想主義,我就不身處水深火熱了嗎?我把那本電話簿厚的冊子勉強再翻了兩遍,最終還是合上,一科未選。

(待續)

最高境界

醬料醬料,應以醬汁為先吧?可是說醬汁,卻真沒太多記憶。因為父親來自海豐,也就是鶴佬人,家鄉風味都是鹹香,明快率直,扭妮的酸甜和我們無緣,就是擺滿一大檯的菜,最多也只有一點豉油和辣椒而已。

怎樣叫明快率直呢?一是味道簡單直接,沒有太多細微複雜的層次,二是乾濕分明。記憶中海豐菜只分兩類,快炒和湯燘。簡單的家常小菜如鹹肉炒芥藍或是荷蘭豆一類,都是做得乾脆俐落的。不下水、不勾茨,下鹽,又或是以魚露代替,經猛火一燒,那南越的氣息便鮮活非常了。

說起來,比起豉油,海豐人更愛用魚露,事實上用魚露來做炒菜,也真的更有蠻勁。如果說在熱鑊上加豉油,那瞬間釋出的鑊氣是代表中國的味道的話,那魚露的味道便是屬於南越後裔的了。家常小菜都不複雜,三兩樣材料加點蒜頭就是一味,有時下鮮肉,有時下鹹肉,有時則下肉丸。肉丸做起來便不簡單了,和工業化的製品相反,傳統的肉丸必須手打,而且材料講究。尤其是魚丸,魚肉稍差一點整盤便敗了。

小時候愛吃魚丸,圖它鮮甜爽滑之外,又沒有半點肥油。大了才懂得豬肉丸裡面混著的肥肉有多甘香。現在的豬肉丸肥肉也遠不如以前下得多了,於我們都市人吃來也是恰到好處。那油脂混合大地魚的滋味,一試難忘,也是鶴佬人只此一家的天下美味。

大地魚即是左口魚,看過父親從家鄉帶回來的魚乾,又乾又扁,黑黑黃黃的,活像魚的木乃伊。把大地魚乾放在乾鑊中烤個微焦,此時滿屋都是一股濃厚的香味,一種典型的乾貨氣味。烤脆了以後舂碎成粉,便成了最高級的調味料。好比日本人的鰹魚乾,廣東雲吞麵的湯也全是靠它提鮮。而海豐人做肉丸則非下不可。炒菜、蒸熱,又或是煎香,點豉油也太囉唆了,一口啖之,乘著甘香呷一口酒,是最高境界。

 

結識宇雲,一起創作

我是甚麼時候開始寫歌的呢?很難說。中二的時候目標明確地要寫一首屬於自己小圈子的主題rap,押韻不難,但寫出來完全不是那回事。後來到中五那年,剛考完了英文科,感覺自己撿回一命,所以十分得意,也不管之後還有試要考,用Snoop Dogg feat. Justin Timberlake – Sign來寫歌。當時完全按著英文的唱和rap的歌詞發音寫上廣東話諧音歌詞,越寫越失控,完全亂說一通的,甚麼:

我要講幾多次,你索不過張栢芝
但我喜歡一起談情行街
She looking in my eyes, now see no other guy
放放鬆 輕輕擺 聊聊齋

相當好玩。那時從沒有聽過本地MC (MC仁是知道的),但那種感覺不對胃,要到近年才知KZ玩過這類搞鬼諧音歌。其實如果可以,不妨找多些人一起再搞搞,反正好玩就好了,不用管正經不正經。

05、06年仍吹著50 cent的黑幫風,那時候我就用了50 cent 和the Game的How We Do,來寫一隻歌diss班裡一個卑鄙小人,玩法也是跟著原來flow和rhyme寫中文詞,感覺就馬上很hip hop了。

不過那時跟本就不知道歌是怎樣寫的,到上了大學,便發現了Street Voice這塊寶地,而Soft Lipa蛋堡令我嘆為觀止,原來中文是可以這樣rap,rap得這樣好聽,而最重要的是,我們其實不必一味聽美國的黑鬼然後裝real裝兇裝模作樣,我們要做的是做屬於自己的hip hop。然後一同喜歡它、使它進步、為它自豪,這才是真正的喜歡hip hop,才是真正的hip hop。

而我從台灣rapper身上學到的關於音樂的第一件事便是最根本的rhyme & flow。於是我便開始練習雙押,也留意flow的安排,不要像初哥那樣塞爆了字數全亂拍了還勉強要說完。寫了一首給女朋友,又寫了一首給自己當成21歲的生日感言。我想這才算是真正開始寫rap。而之後我都一直在操我的故業,寫文藝。到碩士讀完,我才又繼續寫可能是第三、四、五六首歌,也就是那時起慢慢適應雙押;而flow也乾淨多了。

那段時間,坦白說,心裡是有點輕狂的野心,雖說一開始練雙押真的要絞盡腦汁,而且還有一些不良影響,比如說過於執著一直押下去而對內容失去控制,但畢竟是肯定自己做到了,而這是本地的「hip hop明星」諸如MC仁、MC Jin、陳冠希、農夫、廚房仔、還有Mastermic甚麼甚麼的,都做不到的。我一心要追趕蛋堡的水平,並且有信心不用太久我便能做到,所以有點想入非非。然而寫歌其實還不過是我離開了大學以後,每天上班下班時坐事的慰藉。我又從不在外結交朋友,所以一直以來一個創作同好都沒有,就更不用說音樂了。

因此孤獨的創作很苦悶,我又只會用Audacity,軟硬件和知識技術都沒有,隨了歌詞,一切都是局限。沒有伙伴一同分享、互相刺激,人便越來越晦氣。寫的歌內容和品味也很浮躁,也就是連一點藝術價值都沒有了。我很困擾,卻難以自拔,生來明明就是率性放任,學的也是文學和藝術,以前還算是有著藝術家的情操和眼界的,為何卻弄得如此六神無主,如此糊塗?我還無謂地掙扎是不是要放棄音樂了,卻不知道原來自己都忘了藝術是甚麼、音樂是甚麼。

好不容易,三衰六旺後,烏雲飄散了,我重新找回淡定和從容。加入了香港地下說唱群組,並發了一首頗喜歡的作品上去,反應算是出奇地好,也沒有我想像中最討厭的無謂挑釁和貶損。而最重要的是我認識了我的音樂拍檔Yuwen a.k.a宇雲。我們一拍即合,想法一致但又互補不足。每隔一兩天聊起來便靈感不絕,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感覺,現在成真了。我們將就著我們對hip hop的想法創作屬於自己的音樂,這麼多年話去了,我會說我真的、真的要開始了。

方格內有你的名字

小時候,喜歡的女孩大概就是被同學們莫名其妙命定或撮合那位女同學。

我不知道有多喜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她。但從此,我會表現得特別不在意,只因我心裡真的很在意。

於是,我努力在冷漠中進取、在活躍中沉靜。刻意不和她說話,卻又很在意她有沒有聽到我故意大聲說的笑話。要是人人都笑而只有她木無表情,我心底就會一陣窘困。那是她沒聽到?還是她不覺得有趣?然後馬上又要感到慌亂,該不會是她已因為自己故意的冷漠而把我排斥了吧!那多不幸,我多後悔自己的愚蠢!

只是我從沒有想過自己對於她,也太不自然、太冷漠了。又只是,我明知如此——每次卻總是鬆懈又再鬆懈,在難得和她坐在一起時,熱烈地和她說話,引她發笑。

那可是最令人心神激盪的時刻,甚至同學們令人羞惱的取笑,也令心頭感覺更加甜美。我多希望座位表永遠不變,在我名字的方格旁邊,方格內有你的名字,並排成一對。

這種胡鬧的豆芽愛情,就是這樣在你我幼稚的心間萌發過。然後,到了今天,我們仍能清楚記得,那是個男孩們關上電視後、踢球回家後、會想念女孩的,幼稚而快樂的年代。

方格內有你的名字

小時候,喜歡的女孩大概就是被同學們莫名其妙命定或撮合那位女同學。

我不知道有多喜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她。但從此,我會表現得特別不在意,只因我心裡真的很在意。

於是,我努力在冷漠中進取、在活躍中沉靜。刻意不和她說話,卻又很在意她有沒有聽到我故意大聲說的笑話。要是人人都笑而只有她木無表情,我心底就會一陣窘困。那是她沒聽到?還是她不覺得有趣?然後馬上又要感到慌亂,該不會是她已因為自己故意的冷漠而把我排斥了吧!那多不幸,我多後悔自己的愚蠢!

只是我從沒有想過自己對於她,也太不自然、太冷漠了。又只是,我明知如此——每次卻總是鬆懈又再鬆懈,在難得和她坐在一起時,熱烈地和她說話,引她發笑。

那可是最令人心神激盪的時刻,甚至同學們令人羞惱的取笑,也令心頭感覺更加甜美。我多希望座位表永遠不變,在我名字的方格旁邊,方格內有你的名字,並排成一對。

這種胡鬧的豆芽愛情,就是這樣在你我幼稚的心間萌發過。然後,到了今天,我們仍能清楚記得,那是個男孩們關上電視後、踢球回家後、會想念女孩的,幼稚而快樂的年代。

睡袍、髮卷、美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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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又出席了排練,這是次義工團體觸動舞台的演出,十一點完結,再開大半個鐘的會,回到家已超過一點了。今天起床繼續為劇本做校對工作,剛打開臉書,彈出了八年前這張照片。

這是包姐,當年我和包姐還在讀中六的預科班。我每天耍賴,包姐卻是品學兼優,刻苦求學,還擔當了風紀大隊長。我們都屬於「基‧朗‧中‧學」的中社,而中社是人所共知的窩囊。雖然分社應是隨機派遣的,但人們總能看出誰是哪個社,比如說身手敏捷的是哪個、壯碩挺拔的又是哪個。當然不可能看得十分準,但換句話說,一定不是中社,因為中社的學生都是散兵游勇,呆頭呆腦,陰陽怪氣。在體育主導的社際比賽中,中社能連續多年包尾,因此中社人都像貓一樣懶散、鬱悶,或是漠不關心。

不過,我們在常識問答比賽中表現倒是不弱,而在學期末壓軸的戲劇比賽中更是大熱,往往靠勝出的分數甩開末座。中六那年,從來不參與學校活動的我,被拉了去當中社的編劇。我編的是一齣喜劇,帶有很多胡鬧的笑話,故事圍繞一個小劇團,講的是不同特質的人的相處、信任和成長,不裝高深,也帶著濃烈的少年式理想主義的氣息。在模仿後台準備演出的最後一幕,我想要讓很多人以特別的造型亮相,在《功夫》的熱潮下,我們想要有包租婆,而包租婆,我們想到了包姐。

包姐是有身份有分量的人,平日在管一大伙風紀,事實上她一站在學校大門,再壞的學生也會怯。她當然不會願意穿上睡袍,戴上髮卷了。然而水滴石穿,我一直無賴地冤著她,終於有一天她說:「好吧。」於是在演出那天,她在後台穿上了睡袍,戴上了髮卷,而我也換上了海青在十字架下當起了和尚。當幕掀起,我聽到最大的哄動,而我知道這都因為風紀大隊長包姐在全校面前客串了包租婆。

那次的經驗實在是太難忘了,到今天,偶爾看到比如像「最難忘的五次經驗」、「最快樂的八個回憶」一類的問題,這次胡鬧的戲劇比賽還是會佔一席位。因為我們一伙互不認識的同學,為了演出好戲都傾盡了心力,日以繼夜地排練,彷彿生命中已不可能再有別的煩惱,而戲劇成了生活的唯一的、最大的意義。我們一起面對各種困難,也和我所空想的故事那樣,學會了相處,建立了信任,並真的有所成長。在台上我們脫手一搏,在台下,我們仍然激動。當最後宣佈戲劇大獎屬於中社時,我們都激動熱淚盈眶,而我也是咬著唇,窒息著去領獎,穿著海青和校長握手,惹來哄堂大笑。

比賽結束後,我們都依戀著舞台,希望多拍幾張合照,但遺憾的是,這注定要結束。強大的生命體驗過後,我們也各散東西。自此不知道有誰繼續追尋戲劇的樂趣?至少被動如我沒有。八年後的今天,我竟又排起戲來,和觸動舞台一起,創造並分享那份至深的快樂,實在是幸運,也是命運的玄妙。我知道,那些美好的事物和改變也即將發生,這將又成為一趟美好的旅程。

(不知道包姐,阿pac,阿兜,青蛙,還有台前幕後的各位怎樣?可能他們都會在臉書上看到當時的照片吧?)

睡袍、髮卷、美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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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又出席了排練,這是次義工團體觸動舞台的演出,十一點完結,再開大半個鐘的會,回到家已超過一點了。今天起床繼續為劇本做校對工作,剛打開臉書,彈出了八年前這張照片。

這是包姐,當年我和包姐還在讀中六的預科班。我每天耍賴,包姐卻是品學兼優,刻苦求學,還擔當了風紀大隊長。我們都屬於「基‧朗‧中‧學」的中社,而中社是人所共知的窩囊。雖然分社應是隨機派遣的,但人們總能看出誰是哪個社,比如說身手敏捷的是哪個、壯碩挺拔的又是哪個。當然不可能看得十分準,但換句話說,一定不是中社,因為中社的學生都是散兵游勇,呆頭呆腦,陰陽怪氣。在體育主導的社際比賽中,中社能連續多年包尾,因此中社人都像貓一樣懶散、鬱悶,或是漠不關心。

不過,我們在常識問答比賽中表現倒是不弱,而在學期末壓軸的戲劇比賽中更是大熱,往往靠勝出的分數甩開末座。中六那年,從來不參與學校活動的我,被拉了去當中社的編劇。我編的是一齣喜劇,帶有很多胡鬧的笑話,故事圍繞一個小劇團,講的是不同特質的人的相處、信任和成長,不裝高深,也帶著濃烈的少年式理想主義的氣息。在模仿後台準備演出的最後一幕,我想要讓很多人以特別的造型亮相,在《功夫》的熱潮下,我們想要有包租婆,而包租婆,我們想到了包姐。

包姐是有身份有分量的人,平日在管一大伙風紀,事實上她一站在學校大門,再壞的學生也會怯。她當然不會願意穿上睡袍,戴上髮卷了。然而水滴石穿,我一直無賴地冤著她,終於有一天她說:「好吧。」於是在演出那天,她在後台穿上了睡袍,戴上了髮卷,而我也換上了海青在十字架下當起了和尚。當幕掀起,我聽到最大的哄動,而我知道這都因為風紀大隊長包姐在全校面前客串了包租婆。

那次的經驗實在是太難忘了,到今天,偶爾看到比如像「最難忘的五次經驗」、「最快樂的八個回憶」一類的問題,這次胡鬧的戲劇比賽還是會佔一席位。因為我們一伙互不認識的同學,為了演出好戲都傾盡了心力,日以繼夜地排練,彷彿生命中已不可能再有別的煩惱,而戲劇成了生活的唯一的、最大的意義。我們一起面對各種困難,也和我所空想的故事那樣,學會了相處,建立了信任,並真的有所成長。在台上我們脫手一搏,在台下,我們仍然激動。當最後宣佈戲劇大獎屬於中社時,我們都激動熱淚盈眶,而我也是咬著唇,窒息著去領獎,穿著海青和校長握手,惹來哄堂大笑。

比賽結束後,我們都依戀著舞台,希望多拍幾張合照,但遺憾的是,這注定要結束。強大的生命體驗過後,我們也各散東西。自此不知道有誰繼續追尋戲劇的樂趣?至少被動如我沒有。八年後的今天,我竟又排起戲來,和觸動舞台一起,創造並分享那份至深的快樂,實在是幸運,也是命運的玄妙。我知道,那些美好的事物和改變也即將發生,這將又成為一趟美好的旅程。

(不知道包姐,阿pac,阿兜,青蛙,還有台前幕後的各位怎樣?可能他們都會在臉書上看到當時的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