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旅行痴女拍拖,除非你懂得

港男整天說港女這樣,港女那樣,到頭來不知多少還是在服港女的役。他們懂港女,卻未必懂旅行痴女,因為那是另一個物種。

例如她們的思想都很獨立,做事很任性。當她約了朋友,你知道是甚麼人,在哪邊就夠了,別問長問短。那是劣質女人的專利,口口聲聲說關心對方,其實自己有神經病。她要去尋歡的話才不會跟你耗時間;而要是早知你如此小家,她當初一定不會鳥你。對旅行痴女來說,堂堂男人,不爽快是死罪。

也別厚著面皮要摻一腳。她也不會硬要打插進你的麻甩佬之夜,所以你也應該坐在沙發上,叫她吃多點,玩得盡興點,然後悠然自得地安排自己的節目 。當然,你還是可以給她個good bye kiss——用未擦牙的嘴,你不說,她不會介意的。

精力充沛的旅行痴女也會漏電,特別是有好一陣子沒去旅行後,她便開始覺得平淡的生活又慢慢伸出手來勒她的頸。不幸做她男友的你,便要搞點情趣。別到所謂精品店消費些貴價垃圾,去郊外看書野餐、到有意思的書店逛逛,或是索性在家開一瓶白酒,亮一盞柔和昏黃的燈,簡單搜尋個關鍵詞後隨機播點音樂,是她會喜歡的。當然,如果你是富家大少,有幾張金卡黑卡鑽石卡在手,很難忍住不去亮一亮,也很願意給她買名牌香水,那的確很闊綽,但旅行痴女說她不感興趣,她說她對這些物質的東西半點也不稀罕。

話雖如此,飯還得吃。我家胖妹也很有個性,乾脆把人們眼中的優薪厚職辭了,寧可在家三更貧五更富地做自由職。賠上衣食為自由,這種思想,要是閣下覺得難以理解,放心,不是你的錯,這只證實了你和她是兩個物種。她要辭職,你只需問一句:「想過了,沒有問題?」然後她說沒有,就是沒有。你便大叫一聲:「好!支持!」以後的日子,她再艱難也把錢省來去旅行,可是卻在買機票和交租之間掙扎,那你便應出手——別怕,她不會欠你的,那你也別縮骨——這才算是對她理解和支持。

當她出了門,便安裝vibe吧。每天兩三個訊息,讓她告訴你她到西班牙某條小河邊去了,看到了土耳其浴場擦背大媽的大木瓜胸。要是她打來了便聊一會,沒打來便上床睡,想擦背大媽的胸好了,不要太想她。不要太想,不是不想,其實旅行痴女也會想你的,但你要明白,你們早有默契了,愛情不是死去活來。要是有人動不動就把「犧牲呀、你比全世界重要呀、沒有你我會死呀」一類MK妹對白掛在口邊,你不作嘔她也作嘔。旅行痴女想要的,是個懂得自由,能夠享受獨立的伴侶。

但最難是,她會期望你好好地管理好家居。打機打牌派對飲酒都可以,但煩請把你的碗碗碟碟花生殼啤酒罐還有她本人的頭髮收拾乾淨,起碼在她回來那天把床鋪好,否則她會失望透頂。不過就算你做得很好了,也別期望她會有多高興。畢竟行程結束,她開門便抱著你是正常的,她心事重重黑口黑面躺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也是正常的。別多心,也不要問三問四,由她吧。別忘了,Tom Hanks從荒島回到文明,也同樣說不出話來,何況Tom Hanks還沒有時差的困擾。倒一杯酒、一杯咖啡、一杯水,隨她自己拿來喝吧。到第二天醒來,去做豐富的早餐,到你快做好了,她便也醒來看著你,帶點笑意。一切也安好了。

接下來,就和她邊在露台上吃早餐,邊聽她說世界另一端的人和事 。她需要這樣一個露台,讓陽光灑下去,讓她彷彿重遊南法,或是輕輕煙雨如英倫 。偶爾她突然苦悶,就陪她看不知像哪裡的幾點星光,和她聊心事;又偶爾,她想到去非洲而雀躍不已,你便應立即和她找首非洲音樂,播個拆天並一起學土人跳舞。

旅行痴女幾乎鄙視所有喧鬧的節日。但女人總是虛偽的,她們再有個性,還是對情人節有所期待 。上年我家胖妹便在家弄Julia Child的法式晚餐,我有沒有送禮物不記得了,但我還是不忘在回家的路上採野花,不同種類,拼成小小的一束,插在鹽樽般高的小花樽,這是旅行痴女想過的情人節。不過你還是可以送她一點有意思的禮物的。沒有天份製作一整張原創情歌專輯的話,便消費吧!送她一本食譜,可以學做菜款待朋友;一隻手錶,可以在外國看不同時間;一對不時尚,卻依然好看的旅行鞋,可以在大小城鎮和野外舒服地走;和一部Kindle,讓她在行程中輕鬆地讀書。

就這樣而已,不難。她想要的,說到底是自己滿意的精彩人生,而作為她男友,便要義無反顧地支持。這樣的女孩可能愈來愈多了,但始終是少數。對,要是你受不了,甩了她吧,然後你大概以後也不會再遇到這種怪胎。但要是你真的遇上了,或許你應該考慮一下:或許你能為這種緣份嘗試學會和她相處;又或許你們注定相遇,天生一對。

看不見的轟烈

她呷了口法國帶回來的白酒,和老甜說起了電影《接近無限溫暖的藍》。

「嘩屌你老味,海灘嗰幕我直頭喊撚到喪禮咁呀!」她仰起臉搖著頭,雙手在眼睛下比擬喪禮般的眼淚,像個癲婆。

老甜同樣被刺中要害,連連大呼:「係呀!」然而她說還有講主角二人生活的一段(更正:應為另一套電影《about time》),幾個日常生活的鏡頭竟出奇地窩心動人。戲我還沒看,但卻想到了動畫《衝天救兵》的經典催淚十分鐘。談談情,跳跳舞,然後便是一輩子。啊!當年在戲院我真是當場哭成淚人,失禮街坊。

可以選擇的話,誰不想活得如電影般精彩:去南美洲冒險,做天王巨星,因為一見鍾情而追逐千里,上太空,救地球,甚至在東歐給綁架一次,搭一架會失事的飛機,死沒死都是故事。精彩就是要要驚險,要震撼,要大膽,要超出常理,不可思議。但我不懂的是,關於平凡生活的片段,到底是哪裡叫人感動呢?

或許這平凡的背後,其實是有看不見的轟烈。看不見,是因為它不曾發生。一個人,要是真有想法有膽量,大概總有許多夢想等待一一實現。比如,老甜想去法國生活,報讀藍帶廚藝學院,然後環遊世界,而我則希望到德國留學,開設創作室,建立自己的音樂廠牌。然而,我們甚麼都沒有做。雖然有時想想,有時也略作計劃,但我們都明白,生活是兩個人的。既然已經一起了,總有一些事情,不管再好,也不管對方如何支持,我們也寧願默默放下。

說到這裡,她不禁大叫:「啊!我做不到!」對啊,要白白放棄夢想,誰又能甘心?說真的,能回到過去重新選擇的話,哪怕是去約旦流浪,還是去阿塞拜疆放羊, 對於一條寡佬,有甚麼是不好玩的?只是上天讓你有了愛情,便得在讓你落到地上。兩個人一起的生活其實很公平,每一天雙方都為此有所放棄,而平淡也因為付出而變得偉大。當然,everybody dies, but not everybody lives。那些對未來沒有想像力、不會爭取幸福的的人,其實未活著已死去。他們所謂的愛情,也不過是基於生理的呼喚或老母的吟沉才互相依附,這樣的愛情其實同樣未萌發已凋謝。

一個人可以精彩,但兩個人生活,是另一種境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莊子是故作灑脫吧?但凡俗如我聽來總覺得淒酸。容我說得肉麻一點,我寧願要那甜蜜的負荷。於是我們雖未至於決心放棄夢想,卻還是無限期擱置了那些「或許應該發生的精彩故事」,靜默無聲。靜默得連有所放棄也不為人知,為的是日復日、年復年,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