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女

常有些人以「條女」來稱呼女朋友,我「條女」,你「條女」,他「條女」,難聽得很。人非草木,更非蛇蟲,女朋友就是女朋友,怎可以用上個條字呢?跑江湖的兄弟不同意,說人人都這樣說的了,何必認真計較?於是我問,那要是對方稱你為「條仔」呢?蹲在排檔的兄弟說,沒所謂呀,那不就公平了。

是男朋友、女朋友,愛人還是伴侶,或只是條仔還是條女,是有分別的,要是人們感覺不到差異,稱呼也隨隨便便,那麼愛情也就只在於他們那種層次了。條女,就像條褲子,不過是個女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難道說條女就可以今天穿了又明天脫;姣好一點的是時裝,趕著潮流搶先穿上,神態會更威風一點?

這已無關禮不禮貌,而是對愛情尊重或否。朋友說自己以前也是用這套語言的。青少年嘛,誰都一樣輕狂,而我卻搖搖頭。坦白說,自己也曾想要隨大流的,但實在說不出口。說到底,一種稱呼背後是一個人對愛情的理解和期許,而理解和期許背後,是一個人的本質。

「X!條女發X我老脾話X我唔X聽佢電話!」「妖!我條仔成日同佢班friend蒲,有冇當過我係佢條女?」這是印象中,條字派常有的言語。當然不能以偏蓋全,但實在也想像不到這些人會說:「我條女讀完碩士想去東南亞做義工,我係佢條仔,應該全面支持佢。」反而若是說電話響起,來電顯示為老公豬、老婆仔,外加BB、Honey、心心唇印一串,卻很有說服力。

條字社群洞躍好動,交遊廣闊,經驗豐富。三數好友扯進了各自條仔條女,便瞬間發展壯大,一年下來,人來人往,去舊迎新,又添了很多新面孔。不變的是大家總會互相扶持,在對方再次為情困受情傷時,劈酒高歌,把容祖兒的曲目全唱一遍,讓眼淚來洗淨心上的傷口。以後便能重新振作,勇敢面對洶湧情海。

親身聽過「某人條女」訴情苦,盡是些低級問題,哄騙吵架變心潛逃,問題瑣碎,反應過大。聽了只能驚覺佛家有理,智慧和福德兩樣都不可不修。煩惱都是自找的,歸根究底,都是因為沒有想清楚,所謂愛情是甚麼,而所要的愛情又是甚麼。

我不是專家,也沒資格在女人雜誌上講愛情,不過我想自己在想過事情以後,就沒有吃到甚麼愛情的苦頭,兩個人一起,天天快樂,交遊廣闊,分開便讀讀書,坐到一起便看電影,間中玩玩摔跤。這種愛情中較高的幸福感是頭腦多動的人能得到的少之又少的好處之一。不過也要靠運氣——找不找得到天造地設的另一半講運氣,但腦筋決定人生卻是真的。

一趟風光明媚的火車

昨晚又做了一個夢。夢中我乘坐一架古老的火車在異鄉前行。火車有點像纜車的模樣,很矮也很短,大概是啡紅色的車廂,兩邊有著對排著的長椅,上面開著方正的窗。內壁連接天花的位置有著雅致的滾邊作裝飾,猶如一個典雅的糖果盒。

火車在高架的路軌上走著,路軌正架在山谷之上。從窗子看出去,便是一座又一座的小山丘,如卡通一樣的青藍鮮藍。遠遠近近,有城堡,教堂,大學和村莊。車上就只有我和另外的兩三人,他們在為我導賞風景吧?我卻沒有留心聽。因為風景太美了,我只顧在兩面的窗之間跑動,追看那來不及看的美景,也在車尾的窗上用力地對不斷逝去的建築物作最後的觀看。

我沉醉在興奮中。當我置身在那夢裡的現實中,一切事物便有了時間。它們的出現,停留,逝去都沒法控制。那些夢寐以求的美好的一切,一下子全撲在我面上,無法細細欣賞。彷彿,我享受著荒唐的奢侈。只是,他們的出現卻是要來便來,不曾如我所願,而他們也只有在眼前溜過,我心迷意亂,卻無法抓住其一。它們出現,它們逝去。它們從不停留。

原本如小孩一樣天真地在追看風景,轉眼,竟發現自己真如個孩子,輕易哄騙、卻不會抉擇爭取。當那些美好的事物終於降臨,我卻竟只滿足於困在一列火車上,任他帶著我草草地走過,看風景溜走!我原來從不曾想過打開車門,縱身一躍,抓住自己的夢想。就這麼一個夢,便清清楚楚地告訴了我自己,我根本是個懦夫。所謂的知足,所謂不存在的野心,從來都只是軟弱的藉口。

這些便是這個夢的啟示吧?至少我是如此自我解讀。然而,解讀是在夢中發生的,或許這還未算太無知無感?我也因此應該要學會好好自主,努力追求我心中的美好,然後不惜一切將它抓住。

不由不信

寶娜發來了訊息,說想再到香港走走,我說那這次就在我家住好了。還不到一年,這個一見如故的朋友再次到訪,我們親密得像兄妹,猶如一家人。不過剛去接她時,還是嚇了一跳,手腳老長,人長得老高,一米八六,老甜站在旁邊像個小女孩。她一大把啡黃的長髮自然散開,像個巨形嘻皮士。

她就是這樣的人,率性天真,熱情奔放,不受半點拘束。在這方面,我和她達成了高度的默契,因為我們開口閉口都是那些天真浪漫的事情,天性兩字大於一切。現在她常掛口邊的是「粒子」,宇宙是各種各樣的粒子,相同的本質總是散發著能量,彼此吸引。我不是少年了,似乎這樣的講法太過夢幻,我不敢全盤認同。然而前一年我剛加入沙發衝浪便收到她的熱情來信,彼此驚喜之餘又一拍即合,就這樣又一次和素未謀面的外國人成了親密朋友,冥冥中有些夢幻的事情不由不信。

難得這幾天風和日麗,我們便開車到大帽山頂去,在冬日下遠眺,看著山下錦田和石崗層層疊疊的小屋聊天,寫意得很。上完山之後,我們下海去,到大尾督的長堤上走走。說到學校教育,我們都說寧願在家自己教育小孩,死也不讓孩子在學校受苦。像我不過是創意太澎湃罷了,從沒幹過半件壞事,卻總被老師歸為壞學生,和那些加入社團惹事生非的學生同一個檔次。教育制度都把孩子剔筋刮肉,硬生生逼成機器,於是我們靈機一觸,與其各自在家教育孩子,倒不如聯繫起來成為一個網絡,互相教育大家的孩子?想學瑜珈,就把學子都送到寶娜的家去;想學做麵包,孩子們就趕到這邊來跟老甜揉麵;想學美術,便由我來開班。這樣孩子會有多快樂啊!

「不行了!我興奮得想要馬上著手去辦了!」人格類型同是ENFP,寶娜和我一樣是一高興就按捺不住,幾十件事開了頭,沒有幾件能結尾。我說:「你真是太典型了。現在十劃還沒有一筆,別說錢,孩子也沒懷上呢。」不過這主意真的很不錯,好好把孩子教育成一個完全的人,給他們應有的快樂,是最最正經的事,比甚麼都重要。而這樣的一個制度裡,按她的理想,不會再有金錢介入,也不再有考試,一切回歸自然。而按我的理想,則是吸引著相同理念的人加入,匯聚成一條小村,所有人一起快樂自由地生活著。

這會否成真呢?我衷心嚮往。回想起來,才短短一年間,我便認識了世界各地的知己好友。縱然世界很大,但似乎隱約之間有看不見的力量在起著作用,把我們這些粒子從千里之外拉到一起。那姑且把想法寫下,放長眼光去看吧,或許以後真有一天,粒子成了一個家、一條村、一座城、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