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語言

我們有很多秘密語言。

法斯?化空?是「甚麼」,「為甚麼」的意思。偶爾說說德文,取笑旁邊又蠢又無禮的肥婆,又或者開自己的笨玩笑,然後說這是德國結我們的小禮物。

那年我們還互不相識,各自為著可有可無的理由來到了柏林。將要下雪的寒冬,空盪盪的街,我們在路中央的月台對望。我說一堆話,呵出一片濃霧,而你只動了動嘴唇。

「甚麼?你就只穿那麼件外套?」

你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

「為甚麼不多穿件衣服?冷死了!」

你還是只睜著一雙眼睛。

「法斯?」我心裡想。

你說你不喜歡說話。

「化空?」我問。

你喜歡聆聽,你的眼睛也只喜歡聆聽。

於是我教你貓的眼語。微微仰起頭,慢慢地眨一下眼。我習慣眨三次眼,溫柔綿長。我想你替我照顧過白咪,應該會有天份。然而你總是過於用力,眉心擠出一堆皺紋。但至少你能看懂,我是在說愛你。

坐著沒事,我向你眨眨眼。對著鏡子刷牙,我向你眨眨眼。上了多人的巴士,分開坐著也向你眨眨眼。

學會了貓語,那些鄉音土話也都熟練了。「深盲椅!」去看老爸的時候,就到一田買一盒他愛吃的三文魚。說好做闊條麵,滿心歡喜跑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最後卻發覺買漏了麵粉,我才剛皺起眉,你已搶先替我罵:「志拜。」不知不覺,你已學了好些鶴佬話,最愛叫我墳頭豬。

後來我們還發明了廣東韓文,把好端端的廣東話用花鼓的節奏,咚隆隆隆咕嚕嚕地地演繹。旁人不用心細聽,都以為我們是韓國人。我們就東一句假韓文,西一句真德文地說說笑笑。

是啊,你變得愛說話了。我想是因為說出的話再沒有誰能聽懂,縱然未會傳心,也大可旁若無人。

我也喜歡聆聽。聽你說對電影的感想,對家人的感情,也聽你說我過多的思想、感情和詼諧讓你的腦子活動起來,又在臉上裁種出了更多的表情和笑意。

然後你疑惑,怎麼我竟沒有興高采烈地回話,警剔地盯住我時,我才緩緩仰起臉,對你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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