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轟烈

她呷了口法國帶回來的白酒，和老甜說起了電影《接近無限溫暖的藍》。

「嘩屌你老味，海灘嗰幕我直頭喊撚到喪禮咁呀！」她仰起臉搖著頭，雙手在眼睛下比擬喪禮般的眼淚，像個癲婆。

老甜同樣被刺中要害，連連大呼：「係呀！」然而她說還有講主角二人生活的一段(更正：應為另一套電影《about time》)，幾個日常生活的鏡頭竟出奇地窩心動人。戲我還沒看，但卻想到了動畫《衝天救兵》的經典催淚十分鐘。談談情，跳跳舞，然後便是一輩子。啊！當年在戲院我真是當場哭成淚人，失禮街坊。

可以選擇的話，誰不想活得如電影般精彩：去南美洲冒險，做天王巨星，因為一見鍾情而追逐千里，上太空，救地球，甚至在東歐給綁架一次，搭一架會失事的飛機，死沒死都是故事。精彩就是要要驚險，要震撼，要大膽，要超出常理，不可思議。但我不懂的是，關於平凡生活的片段，到底是哪裡叫人感動呢？

或許這平凡的背後，其實是有看不見的轟烈。看不見，是因為它不曾發生。一個人，要是真有想法有膽量，大概總有許多夢想等待一一實現。比如，老甜想去法國生活，報讀藍帶廚藝學院，然後環遊世界，而我則希望到德國留學，開設創作室，建立自己的音樂廠牌。然而，我們甚麼都沒有做。雖然有時想想，有時也略作計劃，但我們都明白，生活是兩個人的。既然已經一起了，總有一些事情，不管再好，也不管對方如何支持，我們也寧願默默放下。

說到這裡，她不禁大叫：「啊！我做不到！」對啊，要白白放棄夢想，誰又能甘心？說真的，能回到過去重新選擇的話，哪怕是去約旦流浪，還是去阿塞拜疆放羊， 對於一條寡佬，有甚麼是不好玩的？只是上天讓你有了愛情，便得在讓你落到地上。兩個人一起的生活其實很公平，每一天雙方都為此有所放棄，而平淡也因為付出而變得偉大。當然，everybody dies, but not everybody lives。那些對未來沒有想像力、不會爭取幸福的的人，其實未活著已死去。他們所謂的愛情，也不過是基於生理的呼喚或老母的吟沉才互相依附，這樣的愛情其實同樣未萌發已凋謝。

一個人可以精彩，但兩個人生活，是另一種境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莊子是故作灑脫吧？但凡俗如我聽來總覺得淒酸。容我說得肉麻一點，我寧願要那甜蜜的負荷。於是我們雖未至於決心放棄夢想，卻還是無限期擱置了那些「或許應該發生的精彩故事」，靜默無聲。靜默得連有所放棄也不為人知，為的是日復日、年復年，平凡的日子。